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道德經選讀43-48
第四十三章
「天下之至柔,馳騁天下之至堅。無有入無間, 吾是以知無為之有益。不言之教,無為之益,天下希及之。」
白話譯文:
天下間最為柔弱的,往往能夠馳騁在最為堅固的事物之間。沒有形體的東西可以透入看似沒有間隙的地方,我因此明白到無所造作、自然而為,是真切有益的!不經言辭的教導,不執著造作、自然而為,這樣的智慧,普天之下,很少人能及得上啊!
有形有象的東西必然會毀壞,無形無象的東西卻可以長存!修行,不是去追求「有」,而是去除「有」例如:有我之執見,我之個性,我的習慣,我喜歡的事物,我害怕的東西,我的財富等等。去有而後回返於生命的「無」,這「無」就是是本源!
古之老宰相以其口中物來啟示新宰相,牙雖堅但先損,舌雖軟但能留至身滅。謙恭所以能保身,少人攻訐,身段柔軟故能少數敵人。像機件間需要柔滑之油來潤滑,雖不明顯似不重要,但不能沒有。因其不重要而顯其存在之必要。修辦過程中「無為」是最好的潤滑劑,只盡本份事,不做非份事。盡到本份職責。
佛規禮節是「有」形的戒律,但這個有的目的並不是讓我們去執有,它的作用純粹是為了保護及限制更多的欲望產生,避免我的「有」「無」邊際的產生。因此佛規禮節並不是拿來遵從的教條,而是阻擋習性、習慣的作用。所以佛規禮節是對自己有效,並不是拿來去糾正別人行為的說辭。
不說要比說還要有用,「說」雖然有作用,但「不說」的作用會更大!「說」與「不說」之間要拿捏恰當!不是不開口不作為或不管對方如何,而是不說不該說的或多出來的,對事件有益的言說,沒「有」自己的情緒或感觀上的話!最高境界是不需言語去言說,儘在旁人眼中,這便是無言的教化,「有」言成章節條目,無言各有各的解讀,各契本心,敷衍出萬千法門,像佛陀經典,後人有千百種不同的解讀,例如金剛經一開始,須菩堤出列行禮讚嘆佛陀,「希有世尊,如來善護念諸菩薩;善付囑諸菩薩。」須菩堤跟大眾一同與佛陀如常的生活,但他確體會出佛陀的無言教化,因而有感而發的出來讚嘆。又例如臨濟義玄在大愚和尚處,明白黃檗希運的用心處因而開悟。但天下人要忍而不發,難矣!
第四十四章
「名與身孰親?身與貨孰多?得與亡孰病?是故甚愛必大費,多藏必厚亡。知足不辱,知止不殆,可以長久!」
白話譯文:
名譽與生命,何者可愛?生命與財貨,何者貴重?獲得與失去,何者有害?因此過分的貪愛必造成更大的耗費,更多的積藏必造成更重的損失。知其所足,不受侮辱;知其所止,無所危險;如此便能長久存在!
人一生遇到選擇時才會去比較熟重熟輕,原來堅持不放手的,為了另一個更重要的而干願去捨棄之,例如大賺錢時捨不得收手,不斷的去賺更多,當身體出現問題時,瞬間也只能放手去休養身體。人生如果一直要不斷的去比較選擇才能去放棄及割捨,還不如一開始就釐清何者是「須要」,何者是欲望、是貪求?對生命會有基本的幫助!生命是無價的,用生命去換取其他有價的東西,這是人世間最大的顛倒!
得是得到工作財富還到得煩惱,得到失和,得到病痛,反之失是失去財富還是失去工作,失去煩惱確得到時間與家人相處,得到健康。所以得與亡是不能從字面而能知道的,像故事說有二個人在地府,閰王問你們投胎後是想手心向上還是向下,一人選向上結果成乞丐,選向下者成為施給乞丐的富人。韓劇中有一段對話,王對二女子問,若將本王用金錢來衡量則值幾錢,一女子回:如山高如海深需等測量工具出現才能回答。另一好子回答:王值一兩錢,因為一兩在富貴人家不知其重要,但在百姓之家是濔足尊貴,少一兩則生計困頓,故王如一兩錢,在百姓之家是渴望擁有的。知足的人是富有的,知止的人是有福的,合乎大道就能長久!
第四十五章
「大成若缺,其用不弊;大盈若沖,其用不窮;大直若屈,大巧若拙,大辯若訥,躁勝寒,靜勝熱(靜勝躁,寒勝熱。),清靜為天下正。」
白話譯文:
大道之成,若有所缺,它的作用,永不衰敗!大道滿盈,若有所虛,它的作用,永不窮歇!大道平直,像是屈折;大道巧妙,像是愚拙;大道善辯,像是口訥,行動可以克服寒冷(冷時可以運動來暖和),安靜可以克服暑熱(心靜自然涼,就像天涼躺著休息不用蓋被,但睡覺就會感冒);心神清靜方可以君臨天下。
河上公註:「謂道德大成之君。若缺者,滅名藏譽,如毀缺不備也。」道德大成的君王,會隱藏自己的名聲,好像什麼功績也沒有。像泰伯:子曰:「泰伯,其可謂至德也已矣!三以天下讓,民無得而稱焉。」聖人隱其德讓人不知其德。但不知不覺中感佩在心中,某講師曾說:她母親在鄉下平常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,但過世送葬時附近鄉里居然都來參加。
真正的完成是未完成,留有看似缺失的變化空間,如此它的作用才能與時更迭不至於枯竭。不完美的才是真正的美,謙虛不愧的才是真的有德,像山水畫留白,讓人有想像空間,讓畫的主題才能突顯出來。例如不敢時代怎麼變化,如何進步,總是有不足之處,不圓滿的地方,可是能夠補上或解決的是聖人的真理,及天之大道,這大道沒有填滿每個時代,但每個時代又少不了祂的存在。所以永遠不會有淘汰的一天。
真正的盈滿是雖實猶虛,仍有進出流通的可能,所以它的作用無窮無盡。像天上無數的星星,每顆星星又比地球大上幾萬乃至百萬大,可是全部加起來只佔虚空的一小部份。像大德者一樣,他如萬仞宮牆一樣,只看得到牆面,卻看不到牆內的世界,明明已是至聖之人,卻還努力的問學,認真的修身煉性。他才能面對不同的弟子所問,能用最恰當的方式來教學。
真正的無私不偏邪是從整體來處理,而非偏執一方或一時一地,所以看起來似乎有所阿曲不公正甚至招致疑惑屈辱。像孔子回答顏回三八是二十三,而不是二十四,顏回疑惑了。孔子答的不是對與錯,而是善與不善。孔子有一位弟子名叫微生高,眾生說他是一個太直的人,也就是直白的意思,孔子舉他借醋的事來反駁。(子曰:「孰謂微生高直?或乞醯焉,乞諸其鄰而與之。」)有次老師臨壇要翻譯講師將台語翻成中文,講師翻譯太「條直」而被老師指正。做人做事若只為了符合規矩而為之,對他人不一定是有益的,例如一次法會結束,要謝恩一百叩首時,老前人突然喊好了可以了,就站起來離開了,眾人不懂按照禮節行事怎麼不對了,禮節並沒有錯,而是對象不對,當時有新班員在,老前人說對新班員而言會嚇到他們。因此若不變化一些反而失去禮的作用。
真正的工巧是用來圓融人生之清靜,而非挑起事端或展現一己之大能,所以縱有大能,看起來也是拙樸無華的樣子。真正的政策辯解是不言的,實質的去經營出清靜的民生樂利,而非雄濤大略的翻天覆地去搞改革。清靜的政策勝過躁動改革的政策,將養生息的政策勝過干戈舞動或全民大躍動的生產建設拼經濟。
大道生於有餘,留有餘可以補不足,天地之大,有餘可以容物,可以延年!記得:不要做盡了!真正會說話的人,話說出口,就要能回得來,這叫「訥」。清靜是讓渾濁的澄明了,讓躁動的安住了;你的心自在了,事物也就找到他們的家!留些愚拙給自己,一方面讓自己有變得聰明的可能,一方面讓別人有聰明的喜悅!
第四十六章
「天下有道,卻走馬以糞;天下無道,戎馬生於郊;(罪莫大於可欲)禍莫大於不知足,咎莫大於欲得;故知足之足,常足矣!」
白話譯文:
天下有道,國泰民安,戰馬退回田野,拉糞作肥耕種農作;天下無道,戰亂不息,懷胎牝馬,只得生於郊野;(最大罪過莫過於放縱慾望)最大禍害莫過於不知足,最大過錯莫過於貪欲掠奪;由此看來,能迴心向內,體會原本富足,這才是永遠的富足!
⊙ 這章以馬來比喻,在人心知足與不知足的情況下,可以是安閒渡日,也可以是生死交關下生活,追求身外過多的享受,就必須過著勞碌身心的日子。自然大道,知足便富足,讓本源活水不斷湧現,自在自得;一心向外,求不得苦,陷入六道輪迴,經歷人生八苦。知足才不會在無中生有。大學呂祖釋格物致知,以人心有貪、嗔、痴、愛而導至心性偏移、不通、動蕩及善變,聖人以慎心物於隱微,遏意惡於動機。賢人驅身物於昭著,而凡人則讓貪嗔痴愛遂熾焉。
南泉普願公案:師洗衣次有僧問:「和尚猶有遮箇在。」師拈起衣云:「爭奈遮箇何。」人在世上一定會有名分在身,有名相就會有相對應的對待,大師父或在上位著受人頂禮膜拜,非常難「無為」而處,受一點不禮敬就會起嗔心。
唐朝時,權傾朝野的太監魚朝恩,有一天問藥山禪師:「禪師!請問你,〈普門品〉說『假使黑風吹其船舫,漂墮羅剎鬼國』,甚麼叫做黑風?」
(黑風就是指煩惱、瞋恨的意思。)藥山禪師聽了這話,並不正面回答他,只是對著他說:「魚朝恩!你這個太監,你問這個問題做甚麼?」魚朝恩當時是朝中不可一世的重要人物,甚至連皇帝也要聽他的話。不意藥山禪師這麼回答他,生氣是可想而知,因此隨即面露憤怒的樣子。
這時藥山禪師哈哈一笑,他說:「這就是黑風吹其船舫,漂墮羅剎鬼國。」(善導之人有時還得提著腦袋指導人)
⊙ 老子的理想社會「小國寡民」的社會理想;國家很小,人民很少,雖有器械而不使用,人民都很看重本鄉本土而不向遠方遷移。雖有舟車,而不乘坐它,雖有兵器而不使用它,大家都回復到結繩記事的時代。他們對自己吃的感到很香甜,對穿的感到很舒適,對住的感到很安逸,對習俗感到很稱心。鄰國雖然互望得見,雞鳴犬吠雖然彼此都能聽見,而人民到死也不相往來。
⊙ 老子的理想時代是至德之世,至德之世是人和動物不分,渾沌一體的時代,有誰高興了爬上樹看看鳥窩裏下了幾個蛋,鳥不驚也不飛。人在路這邊走,老虎在路那邊走,彼此也相安無事。在這至德之世,人民都能保持著他恆常的自然之性,雖不知道什麼是孝而其實有孝,不知道什麼是忠而其實有忠,不知道什麼是愛而其實有愛。至於三代之後,推舉賢人,則人們互相傾軋,崇尚知識,則人們互相偷盜,以至於子殺父,臣弒君,千世之後,必將出現人相食。
「天下熙熙皆為利來、天下攘攘皆為利往。」(《史記•貨殖列傳》)。乾隆遊江南,微服早起見滿街是人,他故意問紀曉蘭街上有多少人,紀曉蘭回只有二人,一為名,一為利,不然一大早出門做什麼?
⊙ 老子也提倡「無為而治」,具體地說,就是,不爭。走到鄉間聽到雞犬聲,看到牛馬悠閒吃草,小孩相互追逐戲耍。沒有特別的政令廣播,或愛國標語等等。
第四十七章 「不出戶,知天下;不窺牖,見天道;其出彌遠,其知彌少;是以聖人不行而知,不見而名,不為而成。」
白話譯文:
不出門戶,知得天下大道;不窺窗牖,見得天理自然;那出離自身愈遠的,對大道的體會也就愈少;因此,通達自然大道的聖人不往外追求,心中自有體會;不往外窺探,言說自然明白;不刻意造作自然天成。
⊙ 這章與道在自身不假外求,非常符合。
⊙ 《老子》上半講「道」下半講「德」,道是本體德是「用」,「體用」要合一。
A:「不出戶,知天下」,如同佛陀夜觀明星而明心自性,在樹下而知眾生俱有同如來的智慧與德相。心性上的角度。 B:「秀才不出門,能知天下事」。這個「才」必須是比喻絕頂聰明的人,能聽聞一些事情而推論出天下大事走向,例如:諸葛亮在隆中耕讀,知未來天下大勢,誰能雄霸一方,也知劉備會來訪他,所以早先入川觀察政治山川,然後向劉備提出三分天下及佔蜀之策。另一種是能感應到,但不一定是神通,例如魯國祖廟失火,南宮敬叔(亦是孔子弟子)負責救火。孔子雖然在陳國,聽說魯廟失火,就說:「一定是燒掉魯桓公、釐公的廟。」後來察證果然不錯。因為魯國後來會有三桓之亂,便是從這二位國君開始的。老子不讚成絕頂聰明(絕聖棄智)的人,所以應是指自性方面的。
⊙ 其出彌遠,其知彌少:與常識相反,所謂行萬里路勝讀萬卷書,見識越廣知識愈博,為何走的越遠反而所知越少?
趙襄子率徒十萬,狩於中山,藉芿燔林,扇赫百里,有一人從石壁中出,隨煙燼上下,眾謂鬼物。火過,徐行而出,若無所經涉者。襄子怪而留之,徐而察之:形色七竅,人也;氣息音聲,人也。問奚道而處石?奚道而入火?其人曰:「奚物而謂石?奚物而謂火?」襄子曰:「而嚮之所出者,石也;而嚮之所涉者,火也。」其人曰:「不知也。」魏文侯聞之,問子夏曰:「彼何人哉?」子夏曰:「以商所聞夫子之言,和者大同於物,物無得傷閡者,游金石,蹈水火,皆可也。」文侯曰:「吾子奚不為之?」子夏曰:「刳心去智,商未之能。雖然,試語之有暇矣。」文侯曰:「夫子奚不為之?」子夏曰:「夫子能之而能不為者也。」文侯大說。《列子•黃帝》
人易受六塵所染,自性因而蒙蔽,神秀大師依楞枷經之學,常「住心觀淨,長坐不臥。」也就是他所作的偈「身是菩提樹,心如明鏡台,時時勤拂拭,莫使惹塵埃。」與臥輪:「臥輪有伎倆,能斷百思想,對境心不起,菩提日日長。」六祖回:「惠能沒伎倆,不斷百思想。對境心數起,菩提作麼長?」
聖經夏娃及亞當吃了智慧果而開了智慧,而被趕出伊甸園。我們常說煩惱生智慧,可是最初時是智慧生慾望然後才有煩惱。
第四十八章
「為學日益,為道日損,損之又損,以至於無為;無為而無不為。取天下常以無事,及其有事,不足以取天下。」
白話譯文:
「為學」旨在日益增進修道,「為道」重在日漸減損障蔽!減損再減損,減損到無所造作,不該做的不該想的都沒有了,無為不是追求無為,而變成無所作為。順著自然常道,便是無事,否則是生事,那便無法得到天下。
⊙ 「為學」並不是知識學問之學,是如何去改毛病去脾氣,修身煉性的功夫及方法,在修行的路上是要能精進才能日日有進展,例如佛規禮節(戒律)是幫助修行者,守住一道不沾染塵埃的方法,也是去除造罪的良方,久了之後就習以為常,自然而然不該做的就不會去做。內外功修持也是,內修身口意;外行三施,日修月修最後融為一體自然成聖成賢而不自知。
例如陳講師說:早期還沒有求道及剛進道場時,脾氣很大,路上開車與人有爭執時,習慣先破口大駡,然後拉衣袖準備要打架,但是有一天又發生事故,他下車察看,對方跟他以前一樣,破口大駡及拉衣袖,當然他整個愣住,因為他發覺自己照以前個性,應該會有相當的反應,可是現在他氣出不來,在想自己怎麼了?好像變了!
⊙ 無為而無不為:同前章神秀與臥輪之病端。(第三十七章:道常無為而無不為)
道是自然,順應自然而為是真道,而非該為而不為反而是逆道而行。例如見人危難卻袖手旁觀是所謂冷血不仁。
⊙ 取天下常以無事,及其有事,不足以取天下。河上公注曰:「取,治也。治天下當以無事,不當煩勞也。及其好有事,則政教煩,民不安,故不足以治天下也。」河上公的注古來多不用,,《老子》中「取」字使用 11 次,為什麼其他各處的「取」不作「治」,而這一處的「取」要解作「治」?再者,《老子》中用「治」13 次,為什麼這裡的「治天下」的意思不能直接說出,偏偏要說成「取天下」?。「取天下」一辭共有三處,〈第五十七章〉說「以正治國,以奇用兵,以無事取天下。」於〈第二十九章〉「將欲取天下,而為之,吾見其不得已」(有為之法來取天下是不能做到的)這二章取解釋為「獲得」而不是「治」。老子講自然無為,因此不應該去爭取或爭奪天下。如果按照字面意思把「取天下」解釋為要爭取天下或奪取天下,似乎有背於老子思想的基本精神。把「取天下」解釋成「治天下」,這個矛盾就解決了。
無事解釋成無為而治。聖人明君治理國家當以順應自然民心不多生事,若有多生事則不足以將國家治理好。
對應前文「為學日益,為道日損,損之又損,以至於無為」講的是修道功夫,後文當是指取符合天下之常道便是無事,若修行還有事(貪嗔痴等念頭),便是還不足以符合天下之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