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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霖雜記-陽明先生釋良知
仁義禮智,性之性也;聰明睿智,性之質也;喜怒哀樂,性之情也;私慾客氣,性之蔽也。以其妙用而言謂之神;以其流行而言謂之氣;以其凝聚而言謂之精。以其充塞而言謂之身;以其主宰而言謂之心;以其心之發動處謂之意;以其意之靈明處謂之知;以其意之涉著處謂之物。無善無惡心之體,有善有惡意之動,知善知惡是良知,為善去惡是格物。
*良知
致良知,即是指通過自省以實現良知,是明朝大儒王陽明創立的心學的核心思想之一。「致良知」學說對後世儒家、漢字文化圈都有深遠影響。「致良知」是中國儒、釋、道三家思想融合的產物,我們常用的良知良能即出自於此。
「良知」一詞,出自孟子的著作《孟子·盡心上》:
人之所不學而能者,其良能也,所不慮而知者,其良知也。
而儒家經典《大學》也有「致知在格物」的語句。
*陽明學「致良知」的定義
王陽明認為,「良知」是心的本體,認為「至善者,心之本體」。而「心」與「良知」的關係在王陽明《傳習錄》中有明確描述,是:
心者身之主也,而心之虛靈明覺,即所謂本然之良知也。夫良知即是道,良知之在人心,不但聖賢,雖常人亦無不如此。若無有物慾牽蔽,但循著良知發用流行將去,即無不是道。
王陽明的「良知」概念,出自孟子,但又有進一步的闡發。王陽明認為「良知即天理」。王陽明採納結合了《大學》中的「致知」思想,遂提出「致良知」之說。當時明朝中葉正德年間,傳統的程朱理學已走向死板僵化,與科舉緊密結合,走向形式化。而理學在理論上沒能有大的突破。王陽明提出「致良知」新說,是儒家的一大理論創新。「致良知」可以看作是一種實踐論。王陽明雖認為「良知」是「心」的本體,但也倡導「良知是虛,功夫是實,知行合一」,說的是在本體上雖無需用功,但認知與實踐、功夫與本體應該融會貫通,合為一體。知行合一與知易行難或國父說的知難行易不同,知易行難是改毛病去脾氣修行的功夫或捨得利益很難做得到,所以未做官時滿腔抱負,憂國憂民常為天下人發聲,但功成名就後卻積累財富謀權奪利而努力,朱元璋一生殺了三萬多貪官,晚年時感嘆為貪官殺不盡。知易行難不是知道自己做的不對,而是抗拒誘惑的能力不足。國父提的知難行易,是針對科技的理論很難了解,一但理論合理提出後要實踐就相對容易多了,例如愛因斯坦的相對論,他提出數學可計算的理論架構,但當時的條件是無法證明及應用的,後人根據他的理論去實驗創造,最後證明了,我們的文明社會也同時進步了。
「致良知」歷史
據王陽明弟子王畿的《刻陽明先生年譜序》記載,王陽明是在謫居貴州龍場極端困苦的環境下提出「致良知」之學的,史稱「龍場悟道」:
自幼即有志於聖人之學。蓋嘗範例於辭章,馳騁於才能,漸漬於老釋,已乃折衷於群儒之言,參互演繹,求之有年而未得其要,及居夷三載,動忍增益,始超然有悟於『良知』之旨。
他年少時就立志於聖人之學,為求格物曾七天七夜觀竹筍生長過程,後來察覺到格物不是這個道理,長大後浸淫於老莊釋迦之學,也曾靜坐到靈魂可出體,看到山下友人來訪,後來覺得這有何用處。老前人曾說過他可以靜坐吐一口氣12345二人坐一土然後靈魂出竅,但他一生卻沒有提倡這種功法。
北宋名臣司馬光有一篇《致知在格物論》,當中言:「人情莫不好善而惡惡,慕是而羞非。然善且是者蓋寡,惡且非者實多。何哉?皆物誘之,物迫之,而旋至於莫之知;富貴汩其智,貧賤翳其心故也」、「格,猶扞也、御也。能扞御外物,然後能知至道矣。鄭氏以格為來,或者猶未盡古人之意乎」,開始反對鄭康成的格物注,提倡「格」乃抗衡外物之誘惑,從而使內心不受迷惑,達至致知,也就是知易行難,此說法和王陽明思想有相接合之處。
陽明既藉自己龍場悟道之經驗去否定朱熹「格物」說,提倡「格心」。他援引《孟子》的說法來支持自己「格心」的主張:
先生(即陽明)又曰:「格物」如《孟子》『大人格君心』之『格』,是去其心之不正,以全其本體之正。但意念所在,即要去其不正以全其正,即無時無處不是存天理,即是窮理。天理即是『明德』,窮理即是『明明德』。 (《傳習錄.上》) 窮理即窮盡一切能力去實踐真理。
他同時又提出其對「致知」見解:
(陽明)又曰:「知是心之本體,心自然會知:見父自然知孝,見兄自然知弟,見孺子入井自然知側隱,此便是良知,不假外求。若良知之發,更無私意障礙,即所謂『充其惻隱之心,而仁不可勝用矣』。然在常人不能無私意障礙,所以須用致知格物之功勝私復理。即心之良知更無障礙,得以充塞流行,便是致其知。知致則意誠。」 (《傳習錄.上》)
陽明視「知」為「心之本體」,見外事即內發,不需從外(知識)求。他指出良知的出現若沒有私心雜念,便是達至「致知」。但於常人言,沒有私心雜念十分困難,需要下「致知格物之功」工夫克勝,以令良知從內流露於外,繼而成《大學》所言的「誠意」。到此王陽明在以前只描述現實狀況的知易行難,進而提出藉修心煉性去除難行之障礙,使時時能依著良知而行良能。
仁義禮智,性之性也
公孫丑上:
孟子曰:「人皆有不忍人之心。先王有不忍人之心,斯有不忍人之政矣。以不忍人之心,行不忍人之政,治天下可運之掌上。所以謂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,今人乍見孺子將入於井,皆有怵惕惻隱之心。非所以內交於孺子之父母也,非所以要譽於鄉黨朋友也,非惡其聲而然也。由是觀之,無惻隱之心,非人也;無羞惡之心,非人也;無辭讓之心,非人也;無是非之心,非人也。惻隱之心,仁之端也;羞惡之心,義之端也;辭讓之心,禮之端也;是非之心,智之端也。人之有是四端也,猶其有四體也。有是四端而自謂不能者,自賊者也;謂其君不能者,賊其君者也。凡有四端於我者,知皆擴而充之矣,若火之始然,泉之始達。苟能充之,足以保四海;苟不充之,不足以事父母。」
人之有是四端也,猶其有四體也:雙手行仁義,互為輔助。雙腳為禮智,有禮者行走天下皆站得住腳,有智者知禮後乎,不拘泥於禮法,故進退有據不會傾倒。
聰明睿智,性之質也;喜怒哀樂,性之情也
論語里仁:
子曰:「里仁為美。擇不處仁,焉得知?」
子曰:「不仁者不可以久處約,不可以長處樂。仁者安仁,知者利仁。」
孔子將仁與智並列,例如俗語:不要好心做壞事,婦人之仁(因姑息而誤事),無智慧去洞悉深遠的影響。
喜怒哀樂,性之情也
中庸:「喜怒哀樂之未發,謂之中;發而皆中節,謂之和」。中也者,天下之大本也;和也者,天下之達道也。
私慾客氣,性之蔽也
私欲、客氣,一病兩痛,非二物也。且念頭放矢,多因私欲客氣之動而始
私欲和客氣,其實都是人的貪念,無論是自己的索求,還是祈求別人的佈施,實際上都是要滿足自身的欲望,只是顯及隱的貪念不同。
以其妙用而言謂之神;以其流行而言謂之氣;以其凝聚而言謂之精。
來書云:元神,元氣,元精必各有寄藏發生之處:又有真陰之精,真陽之氣,雲云。夫良知一也,以其妙用而言謂之神,以其流行而言謂之氣,以其凝聚而謂之精,安可形象方斫求哉?
陸原靜問道家有關元神、氣及精的問題,宋明理學的主要學派,以「氣」為核心概念。儒家氣學派代表主要有張載、羅欽順與王夫之等。張載提出了以「氣」為核心的宇宙結構說。他認為世界是由兩部分構成的,一部分是看得見的萬物,一部分是看不見的,而兩部分都是由「氣」組成的。「氣」有兩種存在方式,一種是凝聚,一種是消散。消散也不是消失得沒有此物,只不過是人們的肉眼看不到而已。他用「太虛」表示「氣」的消散狀態,這是本來的原始狀態,「氣」是「氣」與萬物的合稱。張載又曰:「知虛空即氣,則有無、隱顯、神化、性命通一無二。」
《孟子公孫丑》敢問夫子惡乎長? (夫子善長什麼?)
曰:「我知言,我善養吾浩然之氣。」 (我善察別人言論及善養自己的浩然正氣)
「敢問何謂浩然之氣?」
曰:「難言也。其為氣也,至大至剛,以直養而無害,則塞于天地之閒。其為氣也,配義與道;無是,餒也。是集義所生者,非義襲而取之也。行有不慊於心,則餒矣。
以其充塞而言謂之身;以其主宰而言謂之心;以其心之發動處謂之意;以其意之靈明處謂之知;以其意之涉著處謂之物。
門人陳九川錄:九川疑曰:「物在外,如何與身、心、意、知是一件?」先生曰:「耳、目、口、鼻、四肢,身也,非心安能視、聽、言、動?心欲視、聽、言、動,無耳、目、口、鼻、四肢亦不能。故無心則無身,無身則無心。但指其充塞處言之謂之身,指其主宰處言之謂之心,指心之發動處謂之意,指意之靈明處謂之知,指意之涉著處謂之物,只是一件。
《門人黃省曾錄》四句教
無善無惡心之體,有善有惡意之動,知善知惡是良知,為善去惡是格物。
丁亥年九月,先生起復征思田,將命行時,德洪與汝中論學;汝中舉先生教言:「無善無惡是心之體,有善有惡是意之動,知善知惡是良知,為善去惡是格物。」德洪曰:「此意如何?」汝中曰:「此恐未是究竟話頭:若說心體是無善、無惡,意亦是無善,無惡的意,知亦是無善、無惡的知,物亦是無善、無惡的物矣。若說意有善、惡,畢竟心體還有善、惡在。」德洪曰:「心體是『天命之性』,原是無善、無惡的:但人有習心,意念上貝有善惡在,格、致、誠、正、修,此正是復那性體功夫,若原無善惡,功夫亦不消說矣:」是夕侍坐天泉橋,各舉詩正。先生曰:「我今將行,正要你們來講破此意。二君之見,正好相資為用,不可各執一邊:我這裡接人,原有此二種。利根之人,直從本原上悟入,人心本體原是明瑩無湍的,原是個未發之中:利根之人一悟本體即是功夫,人己內外一齊俱透了。其次不免有習心在,本體受蔽,故且教在意念上實落為善、去惡,功夫熟後,渣滓去得盡時,本體亦明盡了;。汝中之見,是我這裡接利根人的:德洪之見,是我這裡為其次立法的。二君相取為用,則中人上下皆可引入於道:若各執一邊,跟前便有夫人,便於道體各有未盡。」既而曰:「已後與朋友講學,切不可矢了我的宗旨。無善,無惡是心之禮,有善、有惡是意之動,知善、知惡是良知,為善、去惡是格物。只依我這話頭隨人指點,自沒病痛,此原是徹上徹下功夫。利根之人,世亦難遇。本體功夫一悟盡透,此顏子、明道所不敢承當,豈可輕易望人。人有習心,不教他在良知上實用為善,去惡功夫,只去懸空想個本體,一切事為俱不著實,不過養成一個虛寂;此個病痛不是小小,不可不早說破。」是日德洪、汝中俱有省。
王畿(1498-1583),字汝中,別號龍溪。龍溪重要的「四無說」之內容則為:「心是無善無惡之心,意即是無善無惡之意,知即是無善無惡之知,物即是無善無惡之物。」龍溪認為先師之四句教法並不是最直接、最究竟的說法,而是因時、因地、因所面對不同的人而有不同說法的「權教」。與龍溪同為「浙江派」的另一位陽明的弟子錢德洪(1496-1574)(本名寬,以字行,改字洪甫,號緒山)不同意龍溪這樣的說法,德洪認為「四句教」是「師門教人的定本,一毫不可更易」,而龍溪「四無」的說法則是破壞了師門教法,於是兩人請陽明裁決,而當時陽明正奉命以左都御使的身份總制四省(兩廣與江西湖南)的軍務,即將出兵征討思田苗猺之亂,而這一段龍溪與德洪論辯的過程與陽明最後裁決所作成的記錄,即是後來有名的〈天泉證道記〉。 回到上頁